赵府的正厅之中,气氛一片沉凝肃杀。
此时此刻,赵府的真正掌权者,赵家老夫人正拄着拐杖,高高地坐在上座,面无表情。
而一贯陪坐在她左右手的柳氏和我,则低着头,老老实实地跪在下面的地面上。
不知道是不是特意的,厅内的火龙地炕没有开,这青石地面透骨的冰凉,寒气透过数重锦缎,直渗入筋膜肌肉甚至骨髓之中,哪怕是我这些日子修行,气血比之从前旺盛了不少,依然冻得我两条腿发僵,几乎完全失去了直觉,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。
然而我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。
大厅内没有人说话,心头仿佛压了一块石头,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“沙沙……!”
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逐渐接近,我偷偷瞄了一眼,是赵全走了过来。
他的脚步一直很轻,几乎完全听不见。
接下来,就是谜底揭晓的时候了——是柳氏失了老太太欢心,还是我被勒令闭门思过,都将由他一言而决。
“夫人!”赵全向老太太躬身行礼。
“说吧,具体情况如何?”赵家老太太语气平淡,没有任何情绪波动。
“宋仵作说……”赵全稍稍停顿了一下,然后才道,“彩云姑娘的肚子里,确实有着胎儿孕育,大约不足两月,但具体是男是女,因还未成形,所以无法判断。”
我的心中忽地一松,如同大石落地。偷眼瞧了一下柳氏,只见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身形摇摇欲坠,似乎要昏厥过去。
老太太没有说话,沉默了片刻后,发出了一道听不出任何感情的问句:“也就是说……一尸两命?”
赵全低下头,没有说话。
这个时候,也没必要说话了。
“嘿嘿,一尸两命,”老太太冷笑出声,重复了一遍,像是在自言自语,“也就是说,老身在刚刚那么一会儿,失去了一个孙辈,而老大,失去了一个孩儿。”
“这个孩儿,老大甚至连面都没有见到!”她忽地抬高了声音,让我和柳氏的身体猛地一抖。
她低下头,看向柳氏:“凤丫头,你怎么说?”
语气却依然平淡得没有感情,却让我有种几乎窒息之感,而直面她的柳氏更是近乎完全崩溃。
她低下了平日里一直高高昂起的头颅,光洁白皙的额头碰到了地面,声音嘶哑,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风采:“太太,太太,我是真的不清楚!我真的不清楚她有了身孕……”
上一个这样在在我面前磕头的是谁来着?对了,应该是朝霞,那个彩云的忠心婢女。
所谓风水轮流转……不过比起来,那个婢女磕得可比这个凶多了。
毕竟是世家女,终究比下人多了份矜持。
然而,此时此刻,我却丝毫没有一丝的得意之感。只觉得世事莫测,以及,一股彻骨的寒意涌上心头。
说不得,什么时候这般跪在别人面前磕头的,就轮到我了呢?我可绝不会忘记,接诏书那天,心里那如同过山车一般的情绪翻腾过程。
倘若“大事”败了,怕是连头都没得磕了吧?不是直接掉了脑袋,怕就是和柳氏对彩云的安排一样,“操贱业以养身”。
然而,我却依旧无能为力,只能跪在地上,眼睁睁地看着上面的那位向着柳氏倾泻怒火:“不知道?不知道你就可以活生生地逼死她吗?不知道你就能擅自杀死你夫君的骨血吗?”
这一刻,这位老太太大概自己都忘了,柳氏的行动是她默许的。
当然,上位者是不需要记得这些琐碎小事的,她们只需要让别人负责就好。
“我,我也只是想把她发卖了,没想着要她死啊!”柳氏依然声嘶力竭地为自己辩解,“是她自己上吊的!”
老太太气极反笑,正要继续发作。这个时候,赵全忽然插了一句话:“刚刚,宋仵作还说了一句……”
“嗯?”
这个有些突兀的插话,让老夫人、我和柳氏的视线一起集中到他的身上。
“他说了什么?”老太太沉声问道。
“他说,彩云姑娘看着是上吊自尽而亡,但实际上,是被人活生生勒死的!”他的声音并不高,却仿佛一个惊雷在厅中炸响。
这一刻,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老太太和柳氏更是完全呆住了。
老太太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,仿佛吃人一般瞪着赵全:“你……宋祥,宋祥他敢确定?”
赵全躬身:“老奴也是这般问过宋仵作的,他说,这两种死法看上去很相似,可是在他这类人的眼中,差别非常大。只要办过几件类似的案子的老手,一眼就可以分辨得出来。”
得,赵全这一棒子,是要把柳氏往死里打啊……
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,老太太抬起了颤抖的手指,指着柳氏,却几乎完全说不出话来:“柳桂凤!你!你好!你好……”
“太太!我没有!我没有!”这时候,柳氏也终于反应了过来,脸上惊怒和恐惧交织变幻,然后终于爆发了出来,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嚎,“我真的没有!这是陷害!这是陷害!”
忽地,她转头看向我:“对!李茗!一定是你!一定是你在陷害我!你这个恶毒的女人……”
我一时有些愕然——这怎么突然又赖上我来着?
人在厅中跪,锅从天上来……大嫂,你也是世家女子,好歹给自己留点体面;如此胡乱的攀诬,也得有人信啊。
“闭嘴!”老太太一声怒喝,终于让柳氏稍稍安静了下来,不过还能听见她的低低啜泣,以及“我没有……”之类的喃喃低语。
“善妒、杀妾、杀子、诬告弟妇,”老太太咬牙切齿地历数着柳氏的罪名,看上去是恨极了。
想来也是,本来赵大临行前留了个血脉,虽然在我看来,像是立Flag,但是在这个世道看来,可是大大的吉兆。结果因为柳氏的关系,一尸两命,喜事变祸事,反而成了大凶之兆。尤其在老太太看来,是还不是彩云自尽,而是柳氏下的手,怎么能由不得她不恨?
“等事情了结了,我倒要问问,柳家是如何教养出这么个姑娘来的!”
这种质疑别人家风的行为,在这个时代算是很重的话了——然而,不追究一下你儿子自己在外面狂喝乱女票,包养出轨的渣男行径吗?
哦,那叫风流倜傥,风花雪月。可是名士风度,常人学不来的。
在我胡思乱想的功夫,老太太又疯狂喷吐出了一堆怒火,当我回过神来,已经到了结局:“从今天起,你就在房里好好反思吧。家里事情不要管了,具体的处置,等着大爷回来再说。”
她挥挥手,两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婆子走了过来,把柳氏一架,就要拖回房去。
“不,太太,我没有,我没有杀她,是这个女人在陷害我啊!”柳氏胡乱地挣扎着,头发披散下来,如同女鬼。
那些婆子却没有管她——一个失了势的主母,也没什么好怕的,更何况,真正主事的还在上面看着呢。
我着她被拖走,某一个瞬间,却正好和她的视线对上,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,充满了怨恨的情绪,然后猛地汇聚成了一声尖利的诅咒:“李茗!你等着!你这个恶毒的女人!你不得好死!”
我没有回话,也没有说的必要。只是心里感叹——这可真是无妄之灾。
“真是难看……”老太太在上面发出了低低的鄙夷。
确实挺难看的。
我继续低着头,默默地跪着。
虽然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大事了,但是谁知道上面这个老太太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?
还是乖觉一点为好。
空气一时间有些沉默,过了一会儿,大概气喘匀了,她才开口:“茗丫头,你有什么想法。”
有什么想法?当然是宅斗太可怕了,我还是赶紧回自家小院待着去吧。
躲进小楼成一统,管他春夏与秋冬才最适合我这个咸鱼,如果能有什么功法,让我在抄家的时候可以逃到深山老林里面去躲着就更好了。
“媳妇……媳妇没能救回彩云姑娘,犯了大错,还请太太准许,让我回房去闭门思过,二爷回来之前,绝不出大门一步。”我伏下身子,向老太太请罪。
“嘿……闭门思过?你怕是巴不得吧?”老太太冷笑。
我吓得浑身一抖:“媳妇知错……”
“知错?你有什么错?”老太太阴恻恻地说道,“消息是你带回来的,时辰是老身拖的,人是凤丫头杀的,你说说,你有什么错?”
头压得更低,额头触碰到了青石地面,我一个字都不敢说了——刚刚才说柳氏的,现在这不轮到自己了?
“嘿嘿,老身这被你们气得……”老太太深深喘了几口气,差点接不上来,旁边的丫鬟赶忙上来拍背顺气,好一会儿才缓过来。
“没能力没德行的偏偏是个心狠的,还死命的争,有能力有德行的却是个心慈手软的,给了机会都拼命往回缩。这赵家的位子就这么不受你待见?”
“都是媳妇的不是,还望太太保重身体。”
我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——我真不是心慈手软啊,那只不过是人设,人设而已——却最终只能说出这种万金油来。
还有,这算是夸奖吗?我怎么不知道我在你心目中地位这么高来着?
“好了,老身老了,这个家还得你们担着。从今天开始,这个家就由你来当了。”老太太长吐出一口气,用拐杖敲了敲桌角。
“老身会让赵全在旁边看着,要是你还敢缩回去,就不要怪老身不客气了。”
“一个个都是贱骨头,要用鞭子抽才行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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